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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母親

作者:柯國偉

  一直知道母親屬狗,卻一直忘了母親不斷改變的年齡。那天,少有空閑地看著母親,想起這個問題,心里像打算盤似的,快速地算出母親的年紀。母親居然50了,我本能地說出這句本不該說的話。母親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嘆了口氣說:“是啊,已經(jīng)50了,已經(jīng)過了大半輩子了。”

  我忽然覺得母親很陌生,盡力地在我腦中搜尋關于母親的記憶,可是卻沒有搜到任何關于母親面容的清晰記憶。只記得小時候,母親背著我到郊外割草的身影,彎著腰很費勁的樣子。

  第二天中午,母親又說了那句“過了大半輩子”的話。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走開了。晚上,我看見母親坐在門前石階上乘涼,低著頭,有點無精打采。她把燈關了,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但借著對面人家的燈光,我仍能看見她歪斜的身影。母親見我來了,又嘆氣地說那句“過了大半輩子”的話。這次,我的心不能平靜,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但我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那一刻,我很認真地看著母親,想把她的面容十分清楚地刻進我的腦海里。

  我一直在想著那句讓母親感慨三次的話,那絕不是簡單的“歲月無情”所能概括的。每次想起母親這卑微的半生,便了解母親的感慨不是沒有道理。

  母親從來與幸福無關。因為父親捉襟見肘的收入,因為母親沒有工作,一直以來,母親在親戚中是最沒地位的。我們和親戚似乎是毫不相干的人,并無多少來往,有時一年里連一個電話聯(lián)系也沒有。我們和他們之間只存在著口頭上親戚的名號。母親在這樣的家族中,曾遭受過許多無理的白眼和指責,而母親不曾做錯什么。

  僅僅這些,我就無法忍受,但母親忍受下來了。當親戚請母親幫忙時,母親從未推脫,盡力做好。但每次完事后,親戚就搬出了冷漠的神情。然而母親是有志氣的,這也是她常告訴我的做人道理。母親很少去他們家串門,知道這個世道炎涼。在經(jīng)濟最為拮據(jù)的日子里,她從沒開口向別人借錢,靠著自己的節(jié)儉度過難關。記得小時候,母親是一碗稀飯和著點醬油,僅此而已。

  我在外地讀書時,母親靠父親每個月500元的工資和她自己養(yǎng)豬的少許錢維持生活。每個月還要寄給我300元,母親的艱難可想而知。盡管母親沒讓我上高中,只讓我讀中專,但我沒有理由責怪母親。母親的節(jié)儉和艱辛一次次地打動了我。母親每次理發(fā)前,總要先在家里洗好頭發(fā),再去理發(fā)。我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她說可以省2元錢。這樣,她的理發(fā)錢僅僅需要2元錢。

  也許是母親沒有收入的原因,她也沒有朋友來往,只是一心盡力地料理好這個家,不求什么。她的生活單調(diào)、乏味,又沒上過學,僅有的一點樂趣是看電視,我覺得母親的生存狀態(tài)是何等的蒼白、單調(diào)。

  母親在我不知不覺的長大中變老了,我更覺得母親是受了大苦難的人。是母親冒著生命的危險給了我生命,又是母親含辛茹苦地養(yǎng)育我長大成人。我常覺得,為了母親,我應該,也可以忍受任何事情:不和母親爭吵,不讓她難過,不說一句讓母親傷心的話。我應該多陪母親聊聊,她的生活又是那么單調(diào)?傆幸惶,我一定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至少不用像現(xiàn)在這么辛苦。

  多年前,我曾認為母親平庸,沒有文化,F(xiàn)在,我卻覺得母親的形象是那么的高大,而且隨著歲月的流逝,更加地清晰起來。一天,算命的說我是個孝順父母的人,我的內(nèi)心居然充滿了喜悅,興奮異常。也許,在母親看來,一切遠沒有我想的嚴重;但在我看來,這是一種良心的感召和必要的情感認知。那一刻,我還想起了作家劉墉的話:不要怕矯情,大膽地表達出你對親人的愛;也許在你表達愛的那個瞬間,會成為親人永遠溫馨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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