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一放學,我們便提著書包,象歸巢的麻雀,唧唧喳喳地飛向那棵老柿樹。
于是,那老柿樹低低的枝丫上,便掛滿了綠的、藍的、花的小書包,我們的童心,我們的頑皮,我們的理想,便都和那老柿樹溶了。
掉下胎胞,我們就和黃土地連在一起了,土里滾、塵里爬、捏泥人人、玩尿泥,早都膩了,我們想上得高些,飛得遠些,想看看生養(yǎng)我們的這片土地到底有多長多大,是圓的還是方的;山那邊的世界,是涼的還是熱的;那邊的人,是否也是吃紅芋禾咯面條兒-----
但我們終不能變鳥,更不能坐飛機,但是,老柿樹滿足了我們的愿望。它雄距于村西,樹身蒼老斑駁、樹冠上卻新枝縱橫,又呈輻射狀,許是掛果勞累的緣故,全橫向伸出,因此,一搭手抓個枝干,便可攀上去。
坐在老柿樹上,高是高了,卻讓我們大失所望,眼前,仍是原來的世界,仍和腳下的黃土地融在一起------但我們很快找到了樂趣。玩啥呢?不知誰出了個餿主意:摸瞎子。--一人被手絹蒙住雙眼,其余便攀枝而躲,有的爬上頂枝,端坐其上,象個猴王;有的蜷縮在橫枝前端,壓得那枝兒一上一下,吱呀呀響,象個風中的吊葫蘆------被蒙眼的,既得有一身好功夫,還得要有好心計。手攀的,腳踩的枝條,憑感覺細辨,就可判出有無捕獲對象。但那被追者,眼看無路可退,卻扳住旁枝,一個秋千,蕩了過去;或用兩手的臂力,吊著身體,扒著瞎子兩腳的空隙,在枝干下面垂著攀掛而溜走,弄得瞎子常常落空,不得不重打鼓另開張。未了,都當了瞎子,都有一身好功夫。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我們才有了愛干艱難、驚險活兒的嗜好,才有了百折不撓的勇氣,才有了敢于冒險的追求。那些兒時的小伙伴,如今,有的成了沙漠里的地質(zhì)隊員,有的成了同癌細胞對抗的外科大夫。前兩天,在遠洋貨輪當船長的狗鬧兒在來信中寫道:那時,我們急于想看看天外天,我們的心野得能點著火,但我覺得,通天的路,還是咱們從老柿樹的枝條上摸出來的……
——是啊,老柿樹,就是一個豎起來的社會,就是一個立體的人生。那枝條,正是我們走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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