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jīng)降臨,借著車內(nèi)昏黃的燈光細數(shù)了一下,除過司機和售票員車上只剩下我和一個提著一籃子獼猴桃的中年婦女。她頭上包著一個紫色格子的頭巾,籃子上擱著一桿秤,顯然她是從蔡家坡賣獼猴桃回來的。我坐在最后一排臨近窗子的座位上,我一直習慣坐這樣的位置,一是可以看見窗外的風景,更多的是出于安全的考慮,因為這個地方可以將車內(nèi)的角角落落看個清楚。透過窗子除過一片漆黑的天空,我再也看不到什么。我心里只盼望著,汽車能開得再快些,讓我能早一點趕回去。
汽車的燈光像兩把光亮的刀子,刺穿前方的一層層黑夜,在坎坷的道路上依然搖晃著。令我發(fā)愁的是下車還要走十幾里的路,并且要爬一段很長很陡的坡。白天經(jīng)過這里,聽到空曠中烏鴉的嘶嘶哀鳴劃破天空,讓人都感到毛發(fā)倒立,更何況夜晚呢?而且聽不少人說過,一到冬天,攔路的毛頭小伙子經(jīng)常在夜晚守候著那些晚歸的行人。一想到這兒,我仿佛看見一個個個面目猙獰的惡人,嘴里嚼著香煙守候在陰暗處朝我獰笑。只希望這汽車不要停下來,就這樣一直搖晃到天明。要不那個中年婦女是跟我同路的,也最好不過。我像翻書一樣,頭腦中思考著許多可能利用我的設(shè)想。當售票員說“坡口到了”的時候,我感覺有點像出征被點名,腿軟得不能邁到車門。到坡口,下車的只有我一個,望著汽車的燈光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中,我只好硬著頭皮向坡頂獨自爬去。
山巒被黑夜壓得低沉沉的,周圍的樹木像一個個黑木樁矗立在山坡的每個角落。刺骨的寒風裹過臉龐的感覺,猶如耳光打過一般。草叢發(fā)出的“莎莎”聲響,牽動著我渾身每根神經(jīng),似乎每個草木背后都隱藏著一雙朝我揮動的黑手。我不得不加快腳步,急匆匆地向前趕路。我努力告誡自己,“不要怕!”但每走幾步,恐懼迫使著我都要回過頭看一看,自己的身后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緊隨著我。我只好拼命的向坡頂跑去,試圖甩開他們的身影。
當我快要跑到坡頂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估計應該沒有什么危險了,只要到了坡頂,進了村子一切就安全了。于是我停了下來,雙手扶著膝蓋,喘著粗氣,歇了一會。當我轉(zhuǎn)過身,準備一口氣爬上去的時候,前方一個時暗時明的火光出現(xiàn)在了我的視線中。我的心立刻懸了起來,一個可怕的念頭涌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是人,還是鬼?我胡亂地猜測著,越發(fā)得讓我感到恐懼。它就像一只攔路虎,擋住了我的去路,讓我沒有絲毫前進的勇氣。我只好停下來,俯下身子躲在路邊的草叢中,渴望能等候到一個上坡的人,跟我結(jié)伴。
冬日的夜晚,靜得出奇,聽不到草叢中那些蟲子們的絲毫聲響,只聽到寒風在我的耳邊肆虐。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我沒有等到一個路過的人。那個令我可怕的火光還在閃爍著,在黑夜中顯得越發(fā)的光亮。“吭!吭!”從那個火光處傳來了一連串咳嗽的聲音。這一聲咳嗽,讓我恐懼的心理有所消退,最起碼是人,不是鬼!即使是攔路的,也是個上年紀的,我決定爬上去?戳丝粗車,沒有什么可以用來抵擋的東西,我順手摸了一塊石塊,提在手里,緊靠著崖邊爬了上去。慢慢的我離他越來越近,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準備著展開一場生死搏斗。我看清在坡頂?shù)囊粋高土堆上蹲著一個人,嘴里嚼著一根煙,煙頭的火光仍舊一閃閃的。又發(fā)出一陣撕心的咳嗽,我心里想著:活該!都咳嗽成這個樣子了!還抽那么多的煙!我不敢多看,緊緊地攥緊石塊,只要他對我發(fā)出攻擊,我隨時準備將石塊砸向他。當我正要走過他的身旁時,那個黑影站起來了,我意識到他要向我下手了,我舉起石塊正要砸向他,“是黑娃嗎?”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呢?”這讓我感到很驚奇,映著煙頭的火光,我看到了一張憔悴而又熟悉的臉。“是父親!你怎么在這呢?”我急切地問。“你說,你今天下午回來!天黑了,還不見你!我就在這等你!”父親說著扔掉了嘴里的煙頭,用腳將它死死地踩進了土里。“唉!我還以為是攔路的呢!你自己身體不好,為什么抽那么多煙呢?”我說。“晚上黑,我怕你害怕,抽根煙能給你照照亮!”說完父親又是一陣咳嗽。父親有哮喘,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抽煙了,聽到這一句,我心酸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掛在臉上冰涼冰涼的。“咱們快回吧!以后別抽了!”我強制住自己的情緒對父親說。父親應聲,我們一同朝村子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