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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人認(rèn)為我會拿捏文字,市里搞旅游文字居然抽到我。按理說,上了年紀(jì)一切皆在淡定中,其實不然,寵辱之心依然不泯。這些年來表現(xiàn)出的淡定與平靜,原來只是假象,只不過是沒有一塊石籽能投到心湖。市里點名,讓我心顫了一下,有點吃驚。在我的感覺中,一個人的氣息,不管是腥的還是臊的,能嗅到的該只有圈子里的人,聲望不管好壞能相聞相傳的也只在道中。就是最顯赫的帝王,鄉(xiāng)野人依然可以不知道,就如《桃花源》中的“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F(xiàn)代一樣有山中人問:“現(xiàn)在是誰當(dāng)毛主席啊?”這次點名叫我者,并不在圈內(nèi),仿佛是日日相見,雞犬相聞而老死不相往來的人敲了我的大門,是一種意想不到的驚奇,平靜的心扉有了開合的聲響。
昨晚看了一出電視劇,其中一個中統(tǒng)局的特務(wù)說了串句臺詞,大意是“小文人吧經(jīng)不起哄,一捧二誘,就會給你當(dāng)槍使!可百姓吧又相信他們的,因為他們在百姓眼中是正直的,這把槍比起手中的槍更好使”。這臺詞像一幅漫畫,漫畫中的文人把筆竿當(dāng)槍管,浮在一堆五彩的泡影上,對著自己的影子掃射。我哭笑不得,好在我從不把筆當(dāng)槍,我只把它當(dāng)作鋤頭,清清心河,讓心不堵;或做根小椽木,支起文字小屋,自己能在小屋的屋檐下躲躲風(fēng)雨,看看庭前花開花落。
答應(yīng)就是承諾,兌現(xiàn)承諾就不該惦記得失,不能計較名利,更不能照顧自己的情緒,只有安心完成,才是對自己的負(fù)責(zé)。簡單地守信,自己感覺省心,他人也會覺得放心。文字的小屋很干凈,容不得雜亂,太多太雜就會串味而污染了小屋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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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原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想不管是偉人,還是鐵漢子,在三種人面前都很難守住原則。一是在自己敬重的人面前;二是在自己真愛的人面前;三是在真正弱者的面前。原則如同一根扁擔(dān),挑著自己一路的行囊,搖搖晃晃前行。然而當(dāng)敬重的人、真愛的人、軟弱的人成了行囊的一頭時,這根扁擔(dān)就會失衡,中心偏離,要想強(qiáng)壓保住扁擔(dān)平衡,不僅會壓彎扁擔(dān),自己也會覺得擔(dān)當(dāng)不起。選擇放棄扁擔(dān),撂了擔(dān)子的另一頭,打個包背著,扛著走,也許更適合。
有一兩年不端酒杯的我,那個晚上我大杯大杯地喝了好幾盅,我堅持多年多吃素,不喝酒的原則就這樣被我放棄。我顧不得身體,顧不得血壓,敬重的人什么都重,一言一語重,一杯一盞酒更重,附在他身上的一切都重,因為他請客,來的人都重,哪怕明天相見不認(rèn)識,但宴席中,一切敬意都是敬重人的美意。這還能持原則嗎?此時就連身體也覺得輕微,還有什么放不下呢,不就是醉酒吧!就這樣我醉了,醉在敬重的前輩席中,同學(xué)席上。
放棄原則是一件痛苦的事,痛苦在一堵墻拆除,又得重建;痛苦在重建起來的墻總還有些裂痕;痛苦在人與物都有場景記憶,記憶中這堵墻可以拆除,說不定哪一天又會被人重重一腳又踢開了。真希望過去就過去,沒記憶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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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行當(dāng),談什么話頭,不是故意的,更不是裝逼。人生如麻將席上的麻將牌,一盤一劫,哪些牌能聚集到一家的手上,是要有緣份的,這盤聚,下盤就分,聚首的機(jī)緣并不是太多。
一樣的門類,聚在一起,有的成對,有的成順,同門聚集自然會貼得緊,這一貼就能吃上家的牌,就能碰各家的子,符牌的氣場就大了起來,七萬粘了八萬,就能順下六九萬。麻將如是,人如是,拾荒者會覺得遇到最多的一定是拾破爛的,戲迷遇到最多的一定是票友。自然中在市里見到了許多蠻有成就的詩人,散文家,小說家,編輯,主編。
種田人相聚,說農(nóng)事,話桑麻,賭徒們聚集論賭場,與這些文人相聚自然說文事。不管認(rèn)識不認(rèn)識,幾句久仰,幾句恭維,便侃起了文壇。這些都在我意料之中,因為這種場景我并不是第一次浸漬?蛇@次意外的是,個個說話的語調(diào)平平,沒有人肯發(fā)力,更沒人發(fā)飆,就連搔癢之功都沒發(fā)出。相敬如賓,禮談文事。哈哈哈,就像現(xiàn)代的飲食烹飪一樣,再腥臊的原料,也被調(diào)理到正常的五味之中,且大江南北通吃,沒有什么特色菜。雖然也談文本,也談創(chuàng)作技巧,似乎都是些耳熟能詳?shù)慕鹂朴衤伞V肋@并不是他們真正的創(chuàng)作姿態(tài),他們中許多人確實有實力,作品也相當(dāng)有力量,可交流起來仿佛都藏鋒隱芒,倒是營銷策略等讓我耳目一新。后來我便拒絕了一些小聚,因為無聊而聚,只會添無聊之端。文事無利可爭,無權(quán)可比,無名可欺,可口語同樣造業(yè),雖說我矜持,但談文字還是會說話,這話不在于怎么說,而在于怎么聽,一語難中眾懷,話多是不是也就口業(yè)多,難調(diào)眾聽,還是少說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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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傳來了一稿《香草美人》,這標(biāo)題挺有吸引力,一把能提起人們閱讀的欲望,香草如美人,香草中的美人,香草上的美人,香草編下美人的故事等,總之這標(biāo)題已經(jīng)有色有味有故事。
我讀了,可以說讀了兩遍,先是一聲感嘆,可惜!可惜!這香草和美人怎么不跟我結(jié)緣,而結(jié)緣的作者只把它當(dāng)作草席與良家女人了。香草就是編織草席的草,但透出的氣息,真的就只是油鹽醬醋味,就沒有香草日曬下的芬香,就沒有美人依偎過的體香,或女人涂抹的脂粉味嗎?再仔細(xì)順著婷婷玉立,中通外直的香草,尋找著美人的身影,可在作者的作品中,油燈下找不到,編織機(jī)前找不到,就在那對紅燭前的洞房里依然找不到。美人去哪了?大概是作者別有用心。
香草是“屎袋”,香草編出的是草席,換回的是錢,這都很好啊。“屎袋”無非說的是香草喜歡肥田;編成草席這并不香草的本意,再說這方矩草席就是一塊有無限遐想的天地,草席上躺著的也許地就香草精魂托體的一個大美人;父親挑著母親編的香草席子換錢,多好啊!換回了錢,不就養(yǎng)活了家里一堆小美人嗎?想到這些時,我動了小人之念,剽竊作者這個好素材。但我沒這么做,我撥通了她的電話,陳述了我的一些想法。作者也很高興,我想現(xiàn)在她一定改成一篇根深葉茂,花艷香郁的好文章。
我從文字堆里剛抬起頭,才看過天上的云,看過路上的車流,聽過幾聲秋雷,遇過一陣雨,但我不能回到自然,總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染臟了,于是只能又拾起文字,架個小屋,讓自己歇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