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是一個可以常呆的地方。要出去,出去闖蕩,或者是學本事亦或是掙錢,也都是為了家更好。
我還在讀大學,沒有掙錢,頂多是在學本事,花著家里的錢在學本事。爸媽覺得值,就是現(xiàn)在花再多的錢,只要以后我能夠生活的好,就是值得的。
開學了,來到學校,打開柜子,整理著衣服。一樣東西,緊緊的吸住了我的眼睛。挪不開,釘在了那里,對,就是釘住了。
兩只一樣大,干干凈凈,白底,都是一針一針做出來的。聽她說,這叫十字交叉,大概或許是我給起的名字。中間有綠色的花。青色的鳥。都在白色的底上,最顯眼的是四個字:歲歲平安。靜靜的躺在白色的塑料袋里,這是暑假的時候拿來的,我還沒有拆開看過。她說,x娃,這雙鞋墊你帶上,去了墊。我說不用,我不墊的,拿去了也是放著,留著給我爸用(我和我爸的腳差不多大)。她就生氣的說,怎么會用不著,多好的鞋墊。摸著鞋墊上的字,盡管他不識字,還是說,你看上面,寫著歲歲平安,媽就是要你年年都平平安安的。出門在外,只要墊著媽給你做的鞋墊,不管到了哪里,都會平平安安,安安全全的。文化程度有限的她,詞匯量也是有限的很,就不停的,過來過去的重復著平平安安這個詞。我沒辦法,不耐煩的就說,哪有那么些,好的,我拿著,我拿著。
說心里話,我真的很不孝順,自從拿來就沒有再看過,直接放在柜子底,它就永遠的消失在我的記憶中了。她還時不時打電話問起我,說墊沒墊,感覺怎么樣,大不大,還是小了?等等一系列的問題,我就好著了、不大、不小、正好如此這般的詞來應付,敷衍了事。她很高興,說那就好,媽又給你做下幾雙了,等下學期回來拿上。我只能說嗯。
又是一個假期,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是寒假,冬天。上次是暑假,夏天。
在離家的前一天,我去縣城買了雙新鞋,我本來不想買。她非要我去買,說那雙舊了,家里現(xiàn)在就供你一個上學,你就盡量的穿,沒什么的,不用節(jié)省。我說,可以穿,就不去了。執(zhí)拗不過她,我還是去買了。
晚上,她整整的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正月么,吃的多。有酥雞、丸子、燉肉、燒肉、油饃饃、油糕,不夠的,僅僅這些哪夠。她又炒菜,什么蒜苗炒肉、蒜苔炒肉、涼拌粉絲、雞蛋湯,還在做。我說,媽,做這么多,就咱們?nèi)齻人哪里能吃的完,好了,夠吃了,這都要往下剩了。她忙活著,在翻動著鍋子里即將又要出鍋的土豆絲,說,沒事的,吃,不要緊著吃一個菜,每個菜都夾點。媽就是想讓你都吃點,你說你明天就要去學校了,一正月,你也什么沒吃。不給你吃點,媽心里難受,快和你爸坐下米飯挖上吃。
正在看電視的他,也說,你媽想要你吃了,就吃,不然你走了她又叨叨叨叨個沒完的叨叨我。
我今年二十二歲了,媽,我懂你的愛。家里的燈壞了,就暫時用著一個黃色的燈泡,昏黃的燈光下。你們,還記得十幾年前,還沒有搬進現(xiàn)在的新窯洞里,只有一孔窯,逼仄的要命。也是現(xiàn)在這樣,我喜歡吃油烙餅,你就忙著給做。燈光一樣,味道也一樣,飯的味道,怎么就感覺愛的味道更濃了呢?我吃著想著,恍然間,明白了,是我長大了,你們老了。
吃完后,洗好碗筷,勞累了一天的你們,就睡了。我看了會電視,也就去另一孔窯了。上了炕,才發(fā)現(xiàn),枕頭上整整齊齊的放著三雙鞋墊,都是新做的。用塑料袋裝著。準備睡覺的我,沒有了睡意,就呆呆的坐著,看著鞋墊。慢慢的解開,一雙一雙的鋪開,干干凈凈的,真是想去洗了手再摸。紅的是紅的,白的是白的,綠的是綠的,藍的是藍的,不粘連一點點,又搭配的是那么的好,舒服、自然。她的針線好,是出了名的,在莊里有什么難的針線活,都要來問問她,專業(yè)的說,要她給指導。
密密麻麻的針線,這都是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啊!白天累了一天的她,晚上,在白刷刷的燈光下,瞅著眼睛,一針一線的坐在炕上做著,不時的拿針在頭發(fā)上滑下。時間長了,腰困了,就強硬的支撐一下,伸展一下,用拳頭在腰上捶捶,繼續(xù)。眼睛困了,就用手搓搓;手困了,就用力的在空中甩甩。就是這樣,我還不墊,不領你的這份真真濃濃的愛。我在想,眼睛成了噴泉。不斷的往出涌淚水。
當即,我下地,把一雙鞋墊放在鞋里。
一大早,我起來,就看見她笑的很開心。讓我洗漱,完了趕緊吃飯,還要去趕火車。我曉得,她是看到我墊在鞋里的鞋墊了。開心是短暫的,離家的氛圍,心情,怎么也不可能是真心的歡顏笑語,我在裝,裝的很高興。說,媽,我走了,不用照了,回去吧!她也笑著說,沒事,你路上小心,我家里呆著也是呆著,沒事的。
我慌忙的說了句好的。一轉(zhuǎn)身就拉著箱子大步的向前走。眼睛模糊了整個世界。不敢再掉轉(zhuǎn)頭看她。相信她也是和我一樣。在上路車的一剎那,還是忍不住的看了她一眼,相撞了,眼神。我們互相的模糊的看到了對方。她伸出粗糙的雙手,向我揚了揚,意思我懂,是讓我放心的走,路上慢點。家里一切都好著了,放放心心的。我也抬起沉重的手,晃了晃,逃避的像是做賊一樣的上了車。
她也許在鹼畔上站了很久,不是也許,是肯定是。心里想了些什么?肯定全都是點點滴滴的催淚劑。
宿舍,很冷,也滿是灰塵味。推開門,放下行李。新的一年又開始了,我的青春。陽光從窗子里照進來,一切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多了層灰塵。
一個月,就是一層落下的不薄不厚的灰塵。時間,就是這么簡單。我做了些什么,在家里呆著,寫了一部小說,還算是碩果累累。同時,也失去了許多和父母一起的時間,哪怕就是說說話。
拉開箱子的拉鏈,鞋墊,在最上面。我就打開柜子,把暑假拿來的鞋墊一塊放在一起。那天晚上墊在鞋里的那雙,在我早上穿鞋時給拿出來了。我不想用我的腳來踩著這樣濃香的愛。
當她不在我身邊時,我看到的,一雙雙嶄新的鞋墊。那不是鞋墊,是她,全是她,有她的樣子,有她的舉動,不同的表情,比相片清晰的多,比視屏生動的多。
留著,藏著,看見它,就看見了她,要留一輩子。一輩子太短,是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