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橋
6.8級地震
妄想摧毀瀘定橋
橋只是晃了晃
相當(dāng)于笑了笑
橋上沒有人
一定是有神靈預(yù)先
告知了兩岸過橋人
平時這里游人如織
震時卻空空如也
大渡河欣慰地笑了
它的浪花就是笑容
浪花把英雄們隱藏起來
江里的一塊塊石頭
被水流雕刻成碑
靜靜地躺在江底安眠
這是一座風(fēng)雨飄搖
彈痕累累的英雄橋
被大無畏的氣流托舉著
屹立不倒
奶奶的葵花
奶奶太愛種葵花了
惹得抽旱煙的爺爺很生氣
就那么腚大的地
日本鬼子把葵花割了頭
捧起葵盤就嗑瓜子仁
在凄風(fēng)暴雨的鞭抽中
所有葵花桿都不肯倒伏
奶奶泣別了這些戰(zhàn)士兒郎
和爺爺抬著籮筐
蹣跚地走向炮樓
鬼子偽軍歡天喜地
嗑著炒熟的瓜子
自己把自己毒死在魔窟里
奶奶指著太陽旗說
俺的向日葵可不是朝它笑的
就是。爺爺高舉著旱煙鍋
突然聽見背后傳來槍響
月娘
小女孩冷靜地道，把俺娘埋淺點
小鬼子揮著鍬，問為什么
怕月娘找不到她了
小女孩剛轉(zhuǎn)聲，就聽見沉悶的槍聲
今天是中國的中秋節(jié)，日本的月圓節(jié)
小鬼子竟飲彈了，是人是鬼
都想天上的月娘
英雄酒
當(dāng)年，爺爺奶奶剛完婚
爺爺就報名參軍了
臨行前，為了便于攜帶
奶奶砍了毛竹
灌了一筒自家釀的烈酒
掛在爺爺身上
爺爺一路上舍不得喝
直到一場麈戰(zhàn)身負(fù)重傷
急需無麻手術(shù)
他才被迫喝下這筒消炎止痛酒
英雄醒來，愛情芬芳呵
父親
他趴在朝鮮雪窩里 沒有被美國佬子彈擊中 卻被寒冷撂倒 咳喘了半輩子 在地質(zhì)隊，仍跋山涉水 銅陵的銅草花 廬江的杜鵑花 都是他咳血染紅的 他還咳紅了一樹的桃花 在兒子的心目中 他是個病歪歪的英雄 心卻特別柔軟 他曾去老鄉(xiāng)家 用紅糖 換回一只叫黑虎的狗 陪伴孩子孤僻的童年 直至他病逝的那天 嗚咽的黑虎 也跳河飄走了
玉照
若問我九旬老母親
最想到那疙瘩旅游
她會堅定地說:朝鮮
記得小時候
父親吃著餃子說:
我若不收下姑娘的玉照
她會傷心流淚的
母親遞過醋碟問:
你們就沒牽手啥的
父親微笑著說:
老子當(dāng)時把她撲倒
背上吃了好幾塊美國鬼子的彈片
后來母親非朝鮮電影不看
竟抱著一捧塑料花
也在照相館照了張玉照
哭笑不得的模樣
竟還題名:盛開的金達(dá)萊
壯行酒
一座重要高地
被敵人占領(lǐng)
上級命令奪回來
那是祖國神圣領(lǐng)土
某團(tuán)組成敢死隊
一水年輕的腦殼
锃亮的勇士
出征前
提出喝上一杯茅臺酒
首長自費購買兩瓶
并為他們斟下壯行酒
戰(zhàn)士們揚脖喝盡
義無返顧奔向槍林彈雨
身后的木棉
以血的名義
開的正艷
長城魂
掄起的鋼刀
琤琤作響
火星四濺
天空爆裂
驚飛的鳥
帶走靈魂的預(yù)言
抽出的脅骨
順手插進(jìn)懸崖邊
若干年后
竟生發(fā)不可名狀的芽
長城鋸齒的牙床
在夕陽下滴血
迷失的星星
紛紛墜落
隕石鐫刻的墓碑
默然閃動著磷光
沒有什么不變的風(fēng)云
但母語沒變
植物的綠血
散發(fā)著DNA的氣味
一支穿透鄉(xiāng)音的箭簇
射中月的淚腺
乳名被血色胎衣包裹著
蒸發(fā)著囈語
母親風(fēng)干的乳房
硬被雷電擠出漿汁
故園顫動的紅楓
綴成一襲火神披風(fēng)
撕裂喉嚨的吶喊
被釘在蒼穹的幕帷
從天堂甩下來的云梯
曲曲彎彎
眾多伸出的手臂
并沒有蛻變意志
而是攥成十指相扣的結(jié)
或是拳頭
轟然砸向地獄的大門
和藏匿的蝙蝠
沒有什么值得扼腕嘆息
時光的雙腿
推動雄渾的云朵
向龜裂的大地駛?cè)?br />饑渴萬狀的生靈
祈求羊水降臨
收復(fù)失地的風(fēng)
請出失血的太陽
生命輪回的種子被鳥御來
那只神鳥
從民族辭典里涅槃
五千歲的年輕人
我們都曾見過
好像某個特定的時刻
在風(fēng)中塑型
被熱淚傳誦
平凡中生
也從來不曾死去
既使褪去血色
也是招展的魂語
既然是絲綢
便指向絲綢抵達(dá)的經(jīng)緯
長城魂永固常存
與草鞋有關(guān)的愛情
還記得秧老了的樣子么 被纖細(xì)的手搓成了繩 知道拴不了你的心，就織成鞋 又順手編了朵花，綴在鞋頭 草鞋浸滿了淚 更結(jié)實，且有溫度 紅軍離開于都北上 十六歲的奶奶，咬著辮梢兒 把那雙草鞋掖進(jìn)爺爺?shù)膽牙?br />彼時奶奶的腹中 已被播下一粒嫩央央的種子 對于革命來說，稻草也是有生命 有筋骨的稻草，丈量著初心 腥風(fēng)血雨，走完二萬五千里 一直藏在胸襟里的溫情，直至飲彈 仆向大地 那雙沁血包漿的草鞋 仍活著，在陳列櫥里 絲縷交織的浪漫 依然散發(fā)著稻花 不死的清香 草鞋上端的遺容，你還記得么 那比金條還要寶貴的 拔節(jié)抽穗的秧苗
簡介:何銅陵，男，中國自然資源作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任地質(zhì)隊員，報刊記者，現(xiàn)為生態(tài)文學(xué)作家。出版詩集《梳陽光》《已作豐熟》《何銅陵的詩專輯》等。獲冰心文學(xué)獎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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